第11章 面君

　　云音思索了片刻，磕头道：“大王明鉴，奴婢绝对没有做过这种事。奴婢是赵国人，不会为燕国效力；而且我只是个普通宫女，身份卑微，也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给燕国。说奴婢是细作，实在是冤枉！”

　　秦王嬴政听了，面无表情地又问：“你既然是赵国人，为何会来到秦国？”

　　云音答道：“奴婢被人卖到燕国，在大王行冠礼之年，随同燕国贵女姬氏来到秦国。”她知道秦王恨燕太子，刻意不再提他，避免刺激秦王，自找倒霉。

　　嬴政“恩”了一声，又问：“寡人行冠礼的时候你就已经入宫，你在宫中几年，在何处服役，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云音心说，大部分宫人终生也见不到国君一面，这宫里没见过你秦王的人多了。她恭敬地答道：“奴婢在掖庭服役。”

　　“你既然是姬氏随嫁的媵妾，为什么没有侍奉过寡人？”

　　云音答道：“奴婢不小心触怒了姬夫人，所以被罚到掖庭，”她没能侍寝，是姬氏不安排，不是应该去问姬氏吗？她其实也没犯什么错，是姬氏妒忌心作怪，故意找茬。她们这些随行的赵国女子，除了姜瑶光，都没有机会侍寝。

　　嬴政没有再问，却吩咐人拿一把琴上来，命云音弹琴。

　　云音心中诧异，秦王怎么知道自己会弹琴？他没有再审个究竟，也没有说是否赦免自己，忽然让她弹琴，真是奇怪。他既然下了命令，自己只能遵从。

　　她稳住了情绪，拨动琴弦，开始弹一首古曲。这首曲子，她以前练习过很多遍，古朴典雅，很适合在宫中弹奏。

　　云音心想，幸好在燕国苦练过几年琴艺，不然以自己原来那种水平，根本不敢在君前演奏。

　　嬴政似乎不喜欢这首曲子，还没等她弹完，他开口道：“寡人要听赵国乐曲。”

　　秦王原来喜欢赵国的音乐？云音愣了一下，换弹一首赵国流传很广的乐曲《陌上》。

　　这是一首悠扬愉快的乐曲。她一边弹着，一边又偷偷看了看秦王。他还是沉着脸，看来并不是很欣赏这音乐。

　　云音心里有点虚，毕竟她在掖庭这几年，干活太累，很少练琴，技艺生疏了不少。宫里琴艺好的人很多，瑶光就弹得不错，宫廷乐师们更是技艺精湛。看来秦王是嫌自己弹得差。怪不得燕太子要她们练习琴棋书画和歌舞，这些王侯贵族，对姬妾的要求高，多一门技艺，真的有用。

　　一曲终了，嬴政沉默了一会儿，他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这话问的有些奇怪，云音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想了一下，俯首道：“多谢大王不杀之恩！”秦王虽然没有说赦免自己，但他听了自己的辩解，看样子也不像还要把自己推出去处罚，先谢恩，总没有错。

　　这时，有内侍进来禀报，前方有奏报传来。嬴政挥挥手，让云音退下，开始看奏章。

　　一个年轻内侍把云音带出殿去，云音听到，别人都喊他吴公公，他叫吴福儿，在秦王身边伺候。

　　吴福儿把云音带到殿外，停了下来，他在考虑应该把云音往哪里带。这个女人，是被人从刑场带回来的，看样子，大王已经赦免了她。但是，大王并没有让她侍寝，也没有说怎么安排她，自己也搞不清楚，真是犯难。

　　吴福儿干脆带着她去找自己的师傅，他的师傅张公公是秦王的贴身大太监。张公公考虑了一下，让吴福儿把云音先安排在秦王寝宫中做宫女。

　　吴福儿把云音带到了这里的宫女领班姚氏面前，云音行了个礼，喊了一声：“姚姑姑”。姚氏看起来年纪比云音只大一两岁，但她是上司，云音也和别的宫女一样，尊称她为姑姑。

　　吴福儿完成了任务，先离开了。姚氏打量一下云音，心里对这个新下属，并不满意。第一，在大王身边服侍，是很累的差事，她喜欢用十多岁的小姑娘，体力好人灵活，她嫌云音二十多岁年纪稍大；第二，她觉得作为一个宫女，云音的长相扎眼了一点。宫女还是用姿色一般的好，相貌出众的，在大王面前伺候，难免会有非分之想。如果整天想着要飞上枝头做凤凰，耽误了差事，自己倒霉不说，还可能会连累别的宫人。

　　但是云音是吴福儿带过来的，她也不想得罪吴福儿，只能暂时收下这个人。

　　云音刚才在殿内面君，出了一身冷汗，现在终于放松，安排自己在这里做宫女，命看来是保住了。不用回掖庭做苦活，真是好事。

　　姚姑姑吩咐一个叫飞燕的大宫女先带一下她，教她熟悉这里的规矩和要做的事情。飞燕二十出头，算宫女里面年纪较长的。她颇有几分姿色，是姚氏的远房表妹，一贯又会奉承姚氏，所以姚氏很器重她。

　　飞燕看起来也不喜欢云音，并没有好好的教她，只是冷淡地敷衍和吩咐几句。

　　云音学完规矩，晚上回到了宫女住的房间。这里的条件确实比掖庭要好的多，吃的好，住的也不错。宫女们四人一个房间，里面挺宽敞。

　　云音的床和一个小宫女相邻，这个宫女叫秀儿，十多岁的年纪，脸红扑扑的，笑起来挺可爱。

　　她看到云音进来，对云音笑道：“你是今天新来的吧？太好了，我有伴了。你比我大些，我叫你姐姐好吧？”

　　云音笑着答应，她在牢里呆了几天，浑身脏脏的，打水洗了个澡，换上衣服，有些再世为人的感觉。

　　云音挺喜欢这个小姑娘，和她聊了一阵。她想，这些女孩，这么小，就进宫来侍候人了，也是可怜。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无忧无虑地在父母身边娇养呢。

　　其它几个宫女都挺年轻，但都不怎么说话。只有秀儿年轻心热，倒是教了她一些当值要注意的规矩和事项。她说：“我们在大王身边当差，一定要谨慎小心，一点儿也不能出差错。不然，就会被罚。”

　　云音点点头，在国君身边侍候的宫女，必然是从很多人里被挑出来的，应该都是聪明人，属于那种心里明白但聪明不外露的，心思灵活人也要稳重。

　　秀儿又压低声音对她说：“姐姐你明天第一次当值，一定要谨慎，多学学看看别人怎么做。大王很严厉，一旦出错，被处罚都是轻的，可能会送命！”

　　云音倒吸一口凉气，看得出来，这秦王是一个喜怒无常，很难伺候的人。宫里的凶险，她已经领教过了，差点连命都送掉。看来这差事并不好当。

　　宫女们要早起，聊了几句，大家都安歇了。

　　云音今天死里逃生，有点惊魂未定。她在狱中挨了几下打，背上还隐隐作痛，有点睡不着，躺在榻上翻来覆去。

　　她想，自己保住了命，不知道其它同伴怎么样了？好像也没看到别人被带进来，只有她一个人被秦王召见。她们不知道在哪里？瑶光还好吗？她是秦王的妃子，自己都没有事了，她应该也被赦免了吧。算了，现在自己现在和她说不上有什么情谊了，还关心她干什么？

　　她又想到今天见到的秦王嬴政，关于他的传闻很多。传说他的母亲赵姬是赵国有名的歌姬，是个绝世美人，被富商吕不韦纳为妾侍。吕不韦认识了在赵国做质子的秦国王孙异人，把刚怀孕的赵姬送给了异人，生下了嬴政。

　　后来吕不韦到秦国去活动，上下打点，想把异人扶上王位。说起来，这人也是个出色的社会活动家，还有大量的钱财，本来异人只是秦国太子安国君一个不得宠的庶子，吕不韦却想办法打通了太子之妻华阳夫人的关节，无子的华阳夫人把异人收为养子，这样异人就成了太子嫡子。

　　后来异人想办法逃回秦国，秦王很快去世，太子安国君和异人先后即位，两人都是短命的，没几年就去世，嬴政得以即位为王。吕不韦掌握了秦国大权。

　　嬴政的母亲赵姬和吕不韦本来就是一对，在他少年即位以后，两人还常常私通。吕不韦怕嬴政知道他和太后赵姬的私情记恨他，为了摆脱赵姬的纠缠，推荐了一个假宦官嫪毐给赵姬。这样嫪毐得到了赵姬的宠爱，两人还生了儿子，嫪毐自称为秦王的假父，就是嬴政的后爹。

　　后来嫪毐发动叛乱，想立自己的儿子为王，嬴政平定叛乱，处死了嫪毐，赵姬也被赶出宫，送到别处。后来是在大臣的苦谏下，他才把自己的母亲迎回宫中。

　　普通人对王室秘闻本来就感兴趣，这些传闻有关秦王的身世，传奇性很强，还很香艳，比如大家喜欢议论秦王的妈有多风流，嫪毐侍候太后的能力有多强。这简直比编出来故事的还好听，六国的人都津津乐道。

　　秦国当然禁止公开议论国君，但是管不住别国人的嘴。云音在燕国就听过很多传闻，连燕市上的说书先生都喜欢讲这些故事，她对秦王还是有一点好奇之心的。

　　在云音看来，秦王嬴政的心思确实难以捉摸，今天的事情也透着古怪。嬴政为什么会召见她，还给她机会为自己辩解？是有人在秦王面前为她求情吗？她想了想，这不太可能，她在宫中，根本不认识有这种本事的贵人。嬴政问她的问题也很奇怪，还让她弹琴，似乎又不满意她的弹奏。

　　事出反常必有妖，奇怪的事情发生，肯定有原因。云音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个究竟来，到了半夜，迷迷糊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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