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相思成灰
蓝尚秋走到他身后，刚要询问，却听兰陵王说：
“如今晋阳之危已解，皇上下令，本王明日就将返朝了，这里，就拜托你们和列位将军。”
蓝尚秋惊讶之情溢于言表，虽然早知会有这一天，却不知到来的如此之快，手不知不觉间攥紧，造化弄人，仅短短不足一月的相处，竟又要分别了吗？
她一时语凝：“王爷……”
一句珍重尚未出口，便生生哽在喉咙，化作微红的眼眶。
行伍中数年，她本以为自己早已练就了铜墙铁壁，心如磐石，却没想到终究逃不过不舍二字。
还好夜色深沉，兰陵王并没看清她脸上的情绪：“我帐中还有几坛好酒，愿与二位将军分享。”
“好，我阳士深今夜一定不醉不归！”
这一晚，他们畅谈营中往事，金戈铁马，沙场驰骋，仿佛有无尽的话题，酒过三巡后，阳士深竟然最先趴在地上，鼾声雷动。
兰陵王和蓝尚秋对视了一眼，仿佛心有灵犀般，钻到了营帐外面。
“遥想若干年前的某一天，也是在军营中，本王也像今天这样，喝多了与王妃并排坐在这片天幕下，仰望星河，也是那一天，王妃第一次跟本王说，她喜欢我，可她一去就是四年，四年杳无音讯。”
蓝尚秋怔住，说：“王妃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什么苦衷？”
兰陵王冷笑一声，摆摆手：“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说要陪伴本王，说要当兰陵王妃，本王也都一一满足她了，我喜帖都发出去了，结果……呵呵……”
他冷笑着，心底一片凄凉。
蓝尚秋脸上有一丝愧色，咬咬牙问：“既如此，大丈夫何患无妻，王爷何不另择他人？”
“是啊，他们都这么劝我，连郑太尉都为我抱不平，还说，要赔个女儿给我。”
蓝尚秋紧张：“那后来呢？”
兰陵王看着她笑笑：“自然是推却了，长恭无心此事，总不能白白耽误了人家姑娘。”
蓝尚秋没说话，心底很矛盾，既不愿看到他如此，亦不可控制地有那么一丝微不可查的欣喜，她觉得自己不不适合再聊这个话题，便问：
“之前听阳士深说，你贪污了朝廷银两，以王爷的人品，尚秋不敢相信，是否确有其事？”
兰陵王脸上的笑意消失了，“我说，本王并不想如此，你信吗？”
“难道王爷想用这样的方式表明自己……别无他求？”
蓝尚秋讶然，几乎一瞬间便想到了缘由。
难道朝堂形势，已经逼迫他到如此地步了吗？
“还是尚秋懂我。”他眼里闪烁着欣慰的光芒，一切尽在不言。
蓝尚秋望着他，满眼都是心痛，心头的那柄剑仍旧高悬，刺得她不得不时刻警醒，堂堂帝国，竟然要忠臣以这样的方式自污！
兰陵王的声音里含着一股透骨的悲凉：“蓝将军，你久在边境，不知道这些年朝堂之上都发生了什么……几乎可以说，人人自危，动辄得咎！我大哥、三哥接连横遭惨死，尤其是三哥，只因家中悬挂已故父亲的画像，就被生生折去双股，悬梁城门之上，不得收尸，其惨状，令人猝不忍闻……曾有术士预言，我高氏子孙皆薄命，均寿不过三十，说不定长恭哪天也……”
“不会！”
蓝尚秋顾不上身份悬殊，高声打断他即将说出的话，又仿佛说服自己一般，温柔而坚定地重复了一遍：
“不会！”
兰陵王怔怔望着他，蓝尚秋眼神中有一丝慌乱，道：“王爷功勋卓著，周国又常扰边境，皇上对王爷还是很看重的。”
“是……太上皇。”
哦，对，太上皇，差点忘了，高湛已经让位给太子高纬，自己当太上皇，不理政事，专注享乐去了，大限之日，不会太远了。
兰陵王面色微醺，摇摇头起身站起：“好奇怪，我为什么会跟你说这些……长恭醉了，醉了……”
说完，他摇摇晃晃抬腿走回营帐，蓝尚秋想去扶他，却被他摆手制止了。
第二天一亮，蓝尚秋与兰陵王在长亭送别。
兰陵王转过身，绝美的容颜展露笑意：“这些天与蓝将军合作，相处不长，却一见如故，之前……长恭错把你认作他人，对你多有冒犯，在此郑重向你道个歉，如果你不见怪的话，就把长恭当个朋友。”
言罢，他潇洒上马，挥手道：“蓝将军，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真的会后会有期吗？
这乱世之中，最怕就是，有的人，一转身就是一辈子。
多年来支撑她的那个信念，真的会实现吗？与这一刻的分离相比，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望着他的身影渐渐远离，蓝尚秋脚下不受控地奔跑起来，追着他的战马后面喊着：“长恭，其实我——”
“还有什么事吗？”
追出一段，兰陵王才看见了，回转马头，回眸看她。
她亦望向那张朝思暮想的容颜，多少次曾入她的梦中，但她多不愿，今日一别，便又只能在梦中了。
就在她要将一切和盘托出，另一个声音却在脑海中反复警醒，不能说，不能说，还不是时候……
她含泪：“其实我，早就把长恭当朋友了！”
兰陵王笑了，“快回去吧，不用送了！”
她脸上也笑着，两行清泪却划进心间。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天涯望断，相思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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