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灯火通明
三百个馒头！
倒数两年，109所里从上到下也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馒头。
老周眼含热泪，左右开弓，舍不得囫囵一口吃下一整个馒头。
他细致地把宣软胖乎的白面馒头掰成两半，看着一股腾腾的水蒸气从中间涌出来，熏热了眼窝。
这才珍惜地捧起馒头，小心翼翼地小口尝起来。
这副场景看得人心酸。
苑小妮再往右边看看，整个饭桌上的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他们平日最多见的是野菜，草根，干瘪发黑的窝窝头，苦涩到难以下咽的地瓜面饼子……
现在拿到难得一见的白面馍馍，不管是如老周这样年长的老研究员，还是新进来的年轻技术员，都几乎舍不得下口，捧着馒头如同最珍爱的数学公式。
就连俞周，苑小妮忍不住悄悄瞧了一眼俞周。
她也发现他正端坐着，脸上的冷峻不减分毫，没有沦陷在白面馒头的小山中，反而他只吃了两个，就停住了。
俞周将自己的那份野菜玉米稀粥干干净净得喝完，起身，“我先回办公室。”
他的话音刚落，一连片起身的凳子声立刻接连响起，不少研究员们三口两口吃完了饭，随他一起站起来。
“我也去！”
“我拿上两个馒头当宵夜，和你们一起走。下午那个推演公式，我又想出了一个新思路——”
“等等我，我马上就吃完了，你们别想抢着多干活。”
馒头的小山迅速减了下去。
苑小妮惊讶地发现，109所的战斗力惊人。
仅仅一小会儿的功夫，35名研究员和所长李洪军就消耗了整整将近二百个馒头。
尤其是几个新来的小伙子，正值能吃的年龄段，天天早就饿得走路打漂。
现在好不容易有这么多馒头在眼前，每人一口气直接干下去小十个馒头，撑得肚子高高鼓起，不得不松开裤腰带，急忙被食堂大师傅苑建国喝止。
“悠着点，你们也不怕撑坏了胃！”
苑建国招呼苑小妮把剩下的馒头端走，苑小妮笑着答应，过去端回后厨。
看他们的眼神还有些依依不舍，跟着苑小妮的身影看，苑建国语重心长地叮咛：“不能再吃了，下顿的馒头还有，我给你们留着。”
“快出去转转，溜达几圈消化消化，要不今晚你们铁定睡不着觉。”
“好，谢谢苑师傅。”
年轻研究员们抱着肚子，赧然地笑笑，纷纷起身，两三人结伴，加快脚步，重新向办公室平房的方向走去。
对他们来说的，最好的消化方式莫过于研究最心爱的数学公式。
今天，他们得多加班做出些成绩，才能对得起这顿怀念已久的白面馒头。
随着研究员们的离开，109所晚饭时间段结束，国营食堂的煤油灯也渐渐黯淡了下去。
苑小妮收拾好碗筷，帮堂叔苑建国把剩余的馒头一起用笼布盖好，搬进了大仓库，挂上大锁头锁死。然后，吹熄了食堂的灯。
回到宿舍，她整理了一下个人物品。
三件打了补丁的衣服，捉襟见肘，胳膊略短，洗得有些发白。
一小块胰子，秃的有些见底。
一个洗脸用的搪瓷盆子，同时也是用来洗澡、洗衣服、洗头、洗所有东西……用的。
东西少极了。
比不得数十年后丰富的洗发水、护发素、沐浴露、护肤用品。
但这就是六十年代的日常。
苑小妮是打苦日子过来的，因此也不着急。
她拿着脸盆和毛巾去简陋的水井处洗漱完，进屋后，将土炕上的灰尘仔仔细细地抖搂干净，这才满足地铺了被褥，躺上去。
她闭上眼睛，在脑海里下意识地打开了大型连锁超市系统页面。
在大片灰色的货架栏里，万灰丛中一点绿。
只有一个熟悉的绿色图片闪过。
这是飘香小麦粉。
现存量：99。
这个数字让苑小妮振奋了一下，然而，当她看到旁边还有那么多灰色的图标——
药品、花生油、牛肉、小家电……，还有成千上万许许多多种类的物资，全都处于“暂时无法购买”的状态。
苑小妮严肃起来，她趴在土坑上，身下铺着一床芦苇草和破棉絮混织的旧褥子。
这还是堂叔苑建国的褥子，刚来食堂时，特意让给她这个亲侄女的。
她支起一张俏脸，认真地想。
这还不够。
99袋面粉，远远不够。
要想帮助更多的人，必须开发出这个超市系统更多的功能，兑换出更多的物资。
苑小妮在脑海中，完完整整地查看了一遍大型连锁超市系统。
她在右下角的地方，发现了一个“会员中心”，和某桃旗舰店里的会员中心极为相似。
她点开，一条一条飞快浏览。
一口气看完，才呼出气，忍不住更加振奋开心。
果然，如她所想，作为一家大型连锁超市，会员制度十分完善，分为初级、中级、高级和尊贵级。
会员升级的级别越高，可以兑换的物资种类也就越多。
初级会员，可以用物美价廉的价格，购买优质的米面粮油等日用品，满足日常生活的需求。
中级会员，能买的东西更多，江南的肥腴稻花鱼，南方小岛的新鲜热带水果，各种营养品、药品，边疆的保暖级长绒棉被子，各种轻工业产品应有尽有。
而高级会员的权限就更大了，可以解锁更多的图书、家电、电子产品等。
但这还不是最令人惊讶的。
最令人惊讶的是，苑小妮在尊贵级会员的展示页面上，看到了隐藏清单。
隐藏清单是一张红色的山水照。
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但是，远远并不是这么简单。
在红色的大山大河背景里，影影约约，却能看到挖掘机、路基、高铁、高压电、小型直升机的侧影。
这些物资如果拿出来——
任是苑小妮，也不由得热血沸腾。
她要兑换物资。
苑小妮精神抖擞，只有这一个念头。
在会员中心旁边，系统清晰地列明了会员的等级。每个级别的升级条件，都非常明确，标识得清清楚楚。
“初级会员：目前积分1。”
“升级条件为——”
“weu函数在曲线模空间上与可积系统之间的相交联系有哪些？”
“微生物真菌产物着床表现及在特殊疾病干预中的应用。”
“超弦理论与粒子-流体运输机制相关性解析。”
苑小妮：……
她满脸迷茫，这都是什么啊？？
这一瞬间，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的暗恋年代。
有一天，她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向俞周搭话，问俞周正在看什么书。
结果，俞周说出了一个她背都背不下来的高深艰涩专业术语。
苑小妮羞得又躁又郁闷，没好意思再追问第二次。
就跟现在眼前的情况一样。
苑小妮深呼吸一口，从最简单的问题开始看起，准备明天就拿着去问问所里的研究员。
先解决一些力所能及的小问题，争取一些积分，多换一些白面。
这笔买卖不亏。
这天晚上，109所灯火通明。
许多人都睡不着觉。
苑建国小土堆般的身体坐在黑夜里的台阶上，牢牢地守护着身后侄女的那间又破又旧的宿舍。
所长李洪军久久地端着茶，在办公桌前陷入沉默思考。
保卫处的小战士小张也在他的安排下，拿着枪一宿未合眼，警醒地警惕四周，确保所里安全。
在办公室里挥着演算纸争论的背景声下，俞周视线微垂，冷静地沉思，在面前的纸上划出了两道截然不同的直线。
一边是众多研究员们正在激烈讨论的推演公式。
另一边，只有零星几个看不懂的符号，仿佛在悄然记录着什么秘密。
直到天快破晓时，他才抬起眼。
“呼——”
争论了一夜的讨论声渐退，几个沉睡的鼾声慢慢响起来。
熬得精疲力尽的研究员们东倒西歪，要么趴在办公座位上小憩一会儿，要么用几张破报纸直接在地上凑合打了地铺，纷纷开始补眠。
熬了一夜的所长李洪军眼睛满是红血丝，他站起身，将自己茶缸子里的剩茶沫子喝光。
接着，他又把一个个研究员们喝光了水的空暖瓶提到食堂，交代大师傅烧满水送回去。
等李洪军再回办公室时，已经换好了外出赶路的衣服。
他将写好的申请报告工工整整地叠好，深深地放进了内口袋里。
而后，在所有沉睡的研究人员们中间，和仍然清醒的俞周视线对上。
两人无声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李洪军颔首点点头，走了出去。
苑小妮也早早起来了。
她跑出去，包了几个热馒头，塞给李所长，遥望着李洪军走出109所的大门，去找上级单位汇报。
她转身回去，在国营食堂里忙前忙后，帮堂叔苑建国一起做好早饭，盖到了热锅里，防止变凉。
热水也烧好了，也被灌进一个又一个的暖瓶里。
她一人提两瓶，苑建国一手轻松地提了四个暖瓶，一起送到了办公室的门廊前。
苑小妮瞧了一眼里面，正睡得熟的研究员们将整间平房堵得满满当当。
怕吵醒他们，她就没有进去，只轻手轻脚地把暖瓶放在外面靠墙边的位置，就和苑建国出去了。
早霞升起，晨光明朗。
苑小妮向堂叔借了一根铅笔头。
她攥着短小得只有三厘米长的铅笔头，在纸上默写下昨晚在系统里背的题目。
“假如，把一些鸡和兔同时养在一个笼子里。从上面数，一共有35个头。从下面数，一共有94只脚。问笼中各有多少只鸡和兔？”
晨曦中，一道很轻的脚步声走来，站在她身边。
“这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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