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小二哥店堂说怪异，负心人白地占家财
“竟有此事！？”
一声惊呼响彻店堂。
“……”
眼看着不少客人带着或好奇或不满的目光朝自己这一桌人打量过来，几个汉子竟登时羞臊地红了脸，忙不迭地憨笑着向四周做个赔罪与见谅的姿态，驱散了来自他人的注视后接着嗔怪地瞪一眼其中那个一时忘乎所以看起来年纪最轻的同伴。
“客官们轻声！”
将一坛酒和两盘菜送到最近进来的一位客人的桌上后，那店小二也顾不上手边还未及收拾的杯盏，急急地向这六位处跑来。
早先就一直听着他们说话，只是苦于忙得抽不开身，眼下好不容易得了空，因此趁他们还未说到紧要处，这才慌忙赶过来打断了他们正欲继续展开的话题。
“……你这不识趣的小二，我们兄弟几个在这里吃酒说话，却与你何干！四哥，你快接着与我们说，那周小姐自尽后，到底又惹出什么鬼怪之事了？”
那个年纪最小的因为方才自己的失态，正觉懊恼不是个顺头，此刻竟有个小小伙计冒冒失失地前来搅扰他们兄弟的酒性，恰叫他有了撒气的机会，便毫不客气地抢白一通。
“六弟，这……”
哪知，还未等来这店小二的下言，那个老四倒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看一圈兄弟，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店小二身上：
“这却是奇怪！今日我在路上与人们闲话，每说到此节，这镇里的人都是一副慌里慌张如临大敌的模样，问到最后也只是说个周家从此以后就开始闹鬼这种话，其余的，究竟是怎么个闹法，又是怎么个情由，各人就俱是把嘴巴一闭，再不肯说半个字了。”
“……那便是好！我倒正要问客官到底是哪家的愣小子这般不晓得厉害，言语竟都没个轻重……若是这等说法……”店小二如释重负：
“客官们尽可安心吃酒，若有吩咐唤小的便可，只是莫要再说起这等荒诞事了。”说罢便取下肩上搭着的抹巾，打算继续去干活儿。
“店家既是勾起了我等的兴致，不好就这般打发吧？你也莫有甚么顾虑，就当是与我等兄弟随意叙叙，又不耽误你营生，何故这番来了，却未说两句话便要走？”
刚走出去没两步的店小二听得，不免暗叹自己性子还是太急了些。
若是早知道那个叫老四的也并未听得什么要紧事情，那自己放一万个心在肚里便好，做甚要来此扰人家这一时半刻？
眼下若是再敷衍搪塞也不是个办法了。因为那最为年长的，似乎是这六人里的大哥的那人发了话，剩下的几个早已按耐不住，纷纷附和起来：
“此事到底打甚么要紧！为何你这镇子里的人都是如此作态！这般遮遮掩掩，莫不是叫那厉鬼给吓成了这副模样？”
“管它什么厉鬼不厉鬼，今日我等兄弟在此，就是它真有天大的能耐，我们也定要叫它吃番苦头才算罢休！”
“就是，我等四海行走，本就是要除尽天下奸邪，如今有送上门来的厉鬼祸害人间，我等怎可坐视不理？”
“你这小二只管讲来！莫要害怕！”
……
平心而论。
倘若在几日前，自己遇到了这帮人听到了这番话。
那毫无疑问，店小二敢说，自己绝对会和他们一起开始热血沸腾，甚至当下就把来了一群有本事能降鬼伏魔的好汉这种消息传遍整个谭源镇。
弄不好还会亲临阵仗，观摩一下他们的捉鬼过程好日后传扬，到时候，也能获得一种身为功臣或者参与者的倍感自豪与心潮澎湃，值得永久铭记珍藏。
……但是此刻。
店小二只想对这帮莽汉投以哂笑。
当然……
这也只能是想想。
因为在这群人里，除了一个看起来比较斯文秀气的白净汉子，其余五人皆是显而易见的习武之人，再加上刚才那番话，便可推断出，今早进店住下的这六位客官，应该是一群行走江湖的兄弟。
……不好惹啊。
“小二哥便来这里坐，不妨的。”
那个一直未曾发话的斯文人满眼带笑，不着痕迹地往一边让了让后又将一直在思量对策的店小二一拉，后者便彻彻底底地融入了这稍显拥挤的一桌人里。
……别看这人面上白白净净的不似个武夫……
力气真不小！
“……”
店小二再次不动声色的暗暗叹息一回。
随着时间推移，难缠的人越见越多。
却似方才那四位一般懂礼节性情好的客官……
……他们没有在意这里，正有说有笑地吃饭呢……
……倒只是难遇。
唉……世风日下啊。
“唉……”
眼见这店小二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发出一声叹息，这六人还以为是终于要开始进入主题了，便立刻都停下了手头的杯筷，只是全神贯注地望着这位即将为自己兄弟们答疑解惑的店伙计。
“……唉，也罢！客官们切莫高声啊……其实吧，这事的根源，还要从……周小姐留的遗书说起……”
“想要自尽的人留个遗书却不是常事？这能有何古怪处？”
“六弟！”
不满于自家小六的贸然插嘴和话无分寸，做大哥的当即轻声出言教训：“好好听着便是！”
“……”自知失言，那小六红着脸缩了缩脖子，乖乖地坐好等着店小二的下言。
“那周小姐在遗书中写道，想自己一身清白，却难当负心背誓造化弄人，自己不堪受此命运折辱故而……据说，那整封书啊，写得是凄凄切切感天动地，诉尽自己的肝肠痛断一腔之苦，竟能令观者无不痛心。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在那书的最后还发下誓愿，说什么死后必要化作厉鬼，向世间的薄情郎负心汉……索，索命呐……”
……
静默良久。
等这充满哀痛和寒意的氛围被店内的嘈杂声暖得差不多了，几兄弟才又恢复了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的交流状态。
“如此看来，这周小姐当真是高洁啊……若不是周家二老苦苦相逼，王书生逢难而退，她又何至于……”
“这事不好理论啊，可怜周小姐被逼而亡，但说破大天，父母也到底是为了将来考虑，择婿这种事，说是他们这辈子最大的心事也不为过，总不能只单凭女儿家自己的一面之见，就这般轻巧地断定此男子是个好人吧！”
“可不是嘛，若是你有一个温婉秀气知书达礼……哎呀总之好得不得了的闺女，她自己又不谙世事，现下遇上一个连底细都不知道的穷书生，就深陷情爱之中不可自拔……你又当如何？莫非真的放心地任由女儿嫁给他？”
看着自家三个弟弟明明自己还年纪轻轻，且是尚未成家并不通儿女之情的憨直汉子，却俨然一副久历世事的老成样，对这男女恋情父母之心讨论得热火朝天……
三位年岁大些的兄长俱是苦笑着摇摇头，等他们痛痛快快地直抒胸臆一番，把那些自己对于人间至情的理解说得差不多尽兴了，便听得老四将问题抛了过来：
“三哥你看，我们想得这番道理对与不对？”
原来那位斯文汉子是老三啊……
到此时，店小二已经可以分得清他们六个的长幼次序了。
“你们说得都在情理之中。”
先是给予了三个弟弟一句鼓励，注意到得了好话的三人瞬间情绪高涨，眼里闪着求知的光芒巴巴地看向自己，这位能算作六人之中最为面善且最有心计的老三微微一笑，沉静温和而又不失果决地开口：
“只是，我觉得此事的关键，恐不在周家二老这里。其一，周小姐遗书中看似是在诉说自己不堪逼迫之心，但适才听小二哥所说，其中几乎都只是在讲自己用情如何之深，苦痛如何之重，很少甚至全然没有提过自己的父母如何棒打鸳鸯，如何逼迫自己与王生分开。换句话说，她书中所言的逼迫，也是她痛苦的根源，终究并不是父母的不通情达理，而是那王生的负心背誓……”
“……其二，这王生与周小姐把一腔相思之情尽付书信，但是如今并没有人知道他们在这些信里说了什么。按常理来说，女儿家纯情些，害羞些，然后自己心怡之人不为父母所接受，接着相好之人也选择了放弃，这样一来女孩儿难过或是一时想不开，也俱是人之常情，可这皆只是一时的意气，万万不至于冲动到自寻短见，就算是至于，也同样能证明另一件事，那就是，她与王生的感情，确实已经到了非要在一起的地步，可佐证这种推断的，应该只有那些她们往来的书信了……”
“……其三，也是最明显的，就是周小姐最后的誓言，她要的是负心之人遭受惩罚，其恨意非比寻常，那也更加可以确定，他们两个有情人之间，必定是发生了外人都不清楚的一些要紧事才对。”
听完这一番分析，众人都是深以为然，开始默默消化起来。
老大点点头，又问向一旁的店小二：
“店家，那之后呢？既然周小姐对王生有如此恨意，现今她已身亡，那王生又当如何了？”
“是啊是啊。”比小六看起来没大多少的汉子也接腔道：
“既是闹鬼，那周小姐的鬼魂，是不是真的把那负心汉的命给……”
“不……他，他现如今过得很好……因为，自从周小姐死后，周老爷除了过不了几日就给王生母子俩送大笔的金银外，竟然还立下了遗嘱文书，说要将周家全数的家财，尽皆送与那王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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