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后宫

　　入秦的队伍浩浩荡荡，走了月余，到达了秦国咸阳。

　　秦国都城咸阳气象繁华，持续井然。秦国的王宫咸阳宫建筑巧妙，将南边的秦岭、西边的龙山、北边的山西和东边的崤山黄河作为外部的城墙，十分雄伟壮观。

　　秦国崇尚黑色、法度森严，虽然宫殿气势磅礴，云音只觉得这里宫禁深深、阴暗低沉，充满了压抑之气。

　　秦王嬴政迎娶了楚国公主为王后，他行冠礼和大婚，各国都送了贺礼。魏国也嫁来一位公主，被秦王封为夫人。燕国的姬氏侍奉秦王之后，成为美人，居于兰池宫。

　　秦国遵循周礼，后宫的封号，王后以下有夫人、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长使和少使几个等级。

　　各国的贵女都带来一些媵妾和美女，这些女子也一起充入了秦王的后宫。这秦宫中有来自六国的女子，各自有自己的势力，陪嫁过来的这些美女和媵妾，会成为各国贵女的助力。她们给君王侍寝，一般通过自己的主母、也就是贵女的推荐和安排。

　　燕太子精心挑选了美女送来秦国，他没想到的是，姬氏这个人嫉妒心很重，她并不遵照燕太子的吩咐，迟迟不安排手下的美女给秦王侍寝，也不要她们在跟前伺候。

　　过了一段时间，姬氏忽然命令随行的媵妾和美女都来见自己。她板着个脸，端坐在主位上。

　　众女子行礼之后，站在下面等她发话。

　　姬氏在众人面上扫了一圈，她打算安排手下人给秦王侍寝。这段时间，她发现秦王来她这里的次数减少，而王后和魏夫人那边都有美女已经侍奉了秦王，为了固宠，她听从了贴身嬷嬷的意见，勉强同意安排了一些美女给秦王侍寝。虽然已经决定了，看到这些女人，她心里还是很不痛快。

　　她先看看几个比较熟的燕国女子，这几个人对她一向恭顺，年纪又小些，应该好控制。她心中决定了，先安排这几个女子。

　　她又扫了一眼站在后面的几个赵国女子，云音和姜瑶光也在其中。姬氏非常厌恶她们，认为她们太过娇媚，一旦得宠，会夺去自己的宠爱。

　　于是姬氏安排一些燕国美女侍寝，云音她们被晾到了一边，连秦王的面都没有见到。

　　几个赵国女子都觉得不平，私下里抱怨。云音虽然不想侍奉秦王，但是也知道，在这宫里，没有君王的宠幸，就没有地位，没有好日子过。但姬氏存心阻止，她们也没有办法。

　　云音和姜瑶光只远远见过秦王的影子。有一次在宫道上，她们遇到秦王的仪仗经过，秦王坐在撵上，她们远远跪伏在地，不敢抬头。宫中的规矩就是这样，冲撞了王驾、违反宫规，是重罪。

　　她们被安排到后面做些杂役。活倒不是很多，大家整天唉声叹气，都苦着脸。云音有些受不了这种气氛，她听说宫中请了学士来给宫人讲学，就拉着瑶光一起去听。

　　讲学的地点在大郑宫的一处偏殿。这一天，去听讲学的宫人很多。

　　里面到处都坐满了人，后来的人没有地方，干脆坐在了走道上。大部分宫女来听讲学，是因为在宫里长日无聊，讲课的学士除了女官，就是年老的儒生，讲的内容也很枯燥，宫女们来听讲纯粹是为了打发时间。但是今天不一样，听说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学士，大家的眼睛都放出光彩了。

　　秦国的后宫里有几千宫人，宫女们常年见不到男子，大部分人别说是得到宠幸，终生都见不到秦王一面。除了算不上男人的宦官，她们根本看不到男人，生活都很寂寞。今日听说有年轻男子来讲学，很多人都来听讲了。

　　云音看看周围，宫人里有十多岁的少女，也有三四十岁的老宫女。学士还没来，大家先议论纷纷，讨论这个年轻男人会是个什么样子，完全没有了平时在宫里服役的那种沉闷。姜瑶光听到这里那么吵闹，皱了皱眉。云音倒是很喜欢这种氛围，宫里难得的轻松热闹。

　　一个三十左右的男子走了进来，拿着几卷书简，态度潇洒，正是讲课的学士来了。姜瑶光一看，小声对云音说：“这个人不是我们几年前，在燕国驿馆里见过的那个卫先生吗？”

　　云音仔细一看，确实，这人就是那个会看相的卫僚，当时高渐离还和他一起喝过酒。这人到处游历、给人算命，怎么现在跑到秦国来做讲习了？

　　宫女们看到这个学士果然年轻、相貌也不错，都有些兴奋。

　　卫僚放下书简，看看四周的学生，开始讲课。他知道这些宫人多半都不识字，没有什么文化，所以他不像其它学士文绉绉，都是用大白话来讲课，也会挑一些经史上有趣的故事，来讲给大家听。

　　宫人们听得入了迷。有几个宫女故意问他一些奇怪的问题，有人还呆呆望着他，不时互相小声笑着谈论他几句。他倒是不在意，一直神闲气定的站在那里讲课，仿佛教授的不是宫女，而是一些前途远大的儒生。

　　下学以后，众人还有些舍不得走，都想着下次一定还来听讲。卫僚走过来，对云音和姜瑶光说：“真巧，没想到在秦国，又见到了两位姑娘。”他认出了她们。

　　云音和瑶光对他微微施了一礼。

　　卫僚问：“两位姑娘怎么会来了秦国？高兄现在怎么样？”

　　姜瑶光道：“是燕国太子把我们送来的。高先生在燕国很好。”他哦了一声，若有所思。云音听他提起高渐离，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姜瑶光问：“卫先生在秦国做官了吧？”

　　卫僚道：“惭愧，只是个小吏，来宫里任讲习。”云音听说过，秦国强盛，各国来投奔秦国的有才之士成百上千，要在这么多人里脱颖而出，受到秦王的赏识和重用，不是件容易的事。

　　云音记得他研习兵法，就问：“卫先生，你来秦国，是决定了要辅佐秦王，为秦王效力吧？”

　　卫僚道：“哦，这个不急、不急，秦王刚亲政，我要多观察，看他是否值得辅佐。”

　　云音和瑶光都呆了一下，这人好大的口气！听他的语气，他还要考察一下秦王。不过，他一副特立独行的样子，云音觉得他是有些本事的。

　　从此，云音得空的时候，就去听卫僚讲学。瑶光在宫里不得志，心情不太好，也不喜欢那里的嘈杂，并不爱去。

　　卫僚这人，确实知识广博、讲课也生动有趣。宫人们可以听讲习、学经史，在沉闷的秦宫，云音只有在这里，才能感受到一点秦国的大国气象。

　　有时候听完课，云音会和卫僚聊几句。在这举目无亲的地方，他算半个熟人，他为人也和气。

　　有一次，云音疑惑地问他：“先生，你有才华，为什么不辅佐本国的君王，要来秦国呢？”

　　卫僚道：“我也想报效自己的国家，可是魏国国君昏庸，不堪辅佐。”云音听了，觉得也是，就像赵国，奸臣当道，正直之士报国无门，反而还会遭遇不测。

　　云音又问：“先生学的是兵法，你如果助秦王，他日秦国攻打魏国怎么办？你会出力吗？”

　　卫僚笑道：“我当然会献策。天下本就是一体，是周天子分封，诸侯做大，才造成今天这样七国并列的局面。各国连年开战，百姓遭殃，天下能统一，战争才会终结。如果国君有道，又具备这样的条件，我自然会全力辅佐。”

　　云音想了想，好像很有道理。她父兄为国征战，她一直以为，每个人都应该报效自己的国家。但卫僚等这些从各国来的有志之士，显然眼界更开阔，是站在天下的高度来看问题。

　　云音很羡慕他的潇洒不拘，可以自由地实现自己的理想，不像女子，往往命运不能自主。

　　卫僚又说：“云姑娘你识字，这挺好，可以多读点经史。”

　　云音黯然道：“我是个深宫中的女子，多读书，有什么用？

　　卫僚正色道：“不能这么说。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都应该多读书。一个人如果有志向，读书总是有用的。古往今来，女子里面，也有很多英雄豪杰。”

　　云音感觉，女英雄豪杰什么的，距离她太远。但卫僚一个男子能这么想，没有看不起女人，也算难得。

　　和他谈话，云音感觉自己从艰难的处境和仇恨里暂时超脱出来，有一种脱俗的感觉。但一回去，她马上又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份：被困在深宫中，身上还有家仇没报，很沉重。

　　深宫日月长，时间流逝得很慢。一年过去，王后陪嫁的媵妾郑氏、魏夫人和几个宫妃都先后有了身孕，姬氏还一直没有动静，她有些着急。

　　几个一直被闲置的赵国女子开始有了希望，她们觉得，姬氏可能会考虑安排她们侍寝的事情。

　　这时，陪嫁的一位燕国美女刘氏，侍奉秦王以后，没多久就怀孕了，她擅长歌舞，颇为得宠，被秦王封为良人。

　　姬氏气坏了，媵妾抢在她前面怀孕，还很得宠，位份也只比她低一点点！这贱人都已经有封号了，自己不容易拿她出气。都说赵国出美女，幸好没安排赵国的几个女人去侍寝，不然更是要抢了自己的宠爱。

　　她的心情很槽糕，看到漂亮的女人，都觉得来气。她干脆寻了个错处，把赵国的几个女子，全赶出了兰池宫，送到掖庭去服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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