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要考大学

陵园密密麻麻立着坟墓，墓前皆有墓碑，墓碑上端安放相片。相片多是老人，还有部分中年人，年轻人非常少见。骨灰放置完毕，盖上花岗石盖板。盖板落下，从此阴阳永隔。杨玉坐在女儿墓前久久不愿意起身。

        陈永神情憔悴，胡须和头发干涩、灰白。他久久凝视极为熟悉又格外陌生的王大俊，道：“谢谢你为小乔做的一切。我们要搬家，离开江州。每年肯定要来给小乔扫墓，你有空也来看看她。”

        说到这里，他哽咽起来，紧紧抱住王大俊。

        陈永和杨玉从墓地下山之后，直接去火车站，准备前往省城。他们两人将所有一切都留在龙江，包括家具、房产、记忆和熟人关系。

        与陈永和杨玉分手后，王大俊神情恍惚地往回走，穿过马路时都没有听到一辆汽车高扬着喇叭冲了过来。汽车司机猛打方向盘，才避免正面直撞过去，但擦身而过的一刹那，还是将王大俊远远撞飞出去。

        王大俊昏迷了十二小时。在昏迷之时，脑中不间断地涌出李南桥上的细节，无数细节碎片在头脑中飞舞，构成了千变万化的图像，所有图像都不支持陈乔是意外落水。

        在儿子昏迷期间，王为民和陆永梅一直守在病床前。当儿子醒来以后，陆永梅当即决定捐款给寺庙。

        王为民成为国内著名企业家以后，对王家来说世俗上的事都不算太难，唯独解决不了精神上的事以及更玄妙的命运。

        王为民和陆永梅这对无神论夫妻开始向缥缈的命运低头，信起神鬼，成为省城寺庙的贵客。

        陆永梅坐在儿子病床前，拍着胸口，道：“吓死妈妈了!”

        “你如果不想在二中读书，可以留学，随时可以走。”王为民不愿意儿子到省城再次成为纨绔子弟，准备直接将儿子送出国。

        王大俊摇头道：“我哪里都不去，就在龙江二中。”

        半个月后，王大俊出院。他走出医院来到学校，总觉得以陈乔之死为分界点，世界发生了微妙而明确的改变，现在的世界与以前的世界不再一样，每个相识的人或多或少都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非常隐蔽，但是王大俊能够感受到。疑惑很久，他明白自己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再也回不到原来的世界。

        王大俊即将走进教学楼，同班同学金传跑过来，神神秘秘地道：“你知道吗，陈雷出事了。”

        王大俊、金传都是富二代。王家企业是属于省内拔尖、全国有名的企业，金家则是本地房地产企业，当地有名。他们两人在学校是属于“带有严重社会习气的同学，混入二班，严重影响了本班的学习风气”，这是班主任杜眼镜给出的结论。

        陈乔出事以后，这对于王大俊是天大的事，他不理睬金传卖的关子，继续往前走。

        金传自然不能理解王大俊心境突变，道：“哎、哎，你别走，听我说。陈雷曾经给陈乔写过情书，这事大家都知道。公安到陈雷家里核实情况，有意外发现。”

        王大俊停住脚步，眉毛根根直立，抓住金传的衣领，道：“什么发现？”

        金传是排骨身材，被勒得直伸舌头，道：“放手哇，我出不了气。”

        王大俊慢慢松开手，眉毛渐渐平顺，道：“快说，别卖关子。”

        金传捂着脖子喘了一会儿气，才道：“警察找陈雷问话时，无意中发现他家里有一辆摩托车是偷来的，搂草打兔子，把陈雷弄进去了。陈雷太倒霉，简直是祸从天降。今天晚上，我们找地方玩玩，给你扫扫晦气。”

        “我不玩了。”王大俊摇头，朝教室方向走。

        金传这才注意到王大俊背着大书包，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王大俊是在省城“操过社会”的人，特别忌讳在校外背书包。开学之初，金传因为背书包被王大俊嘲笑过数次。如今金传能不背书包则尽量不背书包，岂料王大俊居然重新背起了书包。

        金传紧追几步，与王大俊并行，道：“没有想到，陈雷平时成绩挺好，居然是盗窃集团的一员，潜伏得很深哪!”

        王大俊觉得金传这个富二代幼稚，不理睬他，直接进教室。走进教室，所有同学的目光都射过来，最后集中于特别辣眼睛的大号新书包。

        对王大俊来说，新书包具有象征意义。

        王大俊在病床上做出重要决定：好好读书，考上省城政法大学刑侦系，以后成为刑警，将杀害陈乔的凶手找出来。

        陈乔落水之后，警方不予立案，侦查工作自然无从开展。

        王大俊大骂警察是废物，骂过之后，痛定思痛，知道无法改变警方决定，他便做出改变人生的决定：当刑警，亲自找出凶手，为陈乔复仇。

        王为民得知儿子想法以后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儿子几乎是一夜之间懂事了，知道做正事，忧的是儿子居然要当警察。

        一般家庭，儿子当警察值得庆贺，但对王为民来说，儿子最重要的职责是回到家族企业工作，等到熟悉企业情况以后接班。掌控为民集团，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当警察，实在不是王大俊该做之事。

        儿子表明态度以后，王大俊抱着侥幸之心，在病床前做儿子的思想工作，道：“我支持你考大学，这是大好事。但是，爸爸建议考省城财经大学，或者山南大学。”

        王大俊直截了当地道：“爸，你不用绕弯子，我也不绕弯子。我当警察就是为了杨帆。破了陈乔的案子，抓住凶手，我就回公司上班。”

        王为民叫苦不迭，道：“张林是江州首屈一指的神探，办过不少大案要案。他认定陈乔是意外落水，那肯定就是意外落水。没有行凶人，你怎么破案？破不了案，难道一辈子不回为民集团？”

        王大俊慢吞吞地道：“我考政法大学，以后当刑警，至少是一条正道吧，而且只是暂时的。若是我继续混社会，吸点毒，捅死个人，那就真是歪道。”

        省城老板圈子普遍对教育子女感到心忧，因为下一代违法犯罪的着实不少。王为民如触电一般跳起来，道：“好、好、好，你想考政法大学，那就去考吧。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赌气话。”

        “我不是赌气，是真要考政法大学刑侦系。”

        “小乔不幸走了，最放不下的还是她的父母。若是要追凶，也应该是他们。如今你陈叔到省城私立医院当医生，你杨阿姨也跟着过去，他们实质上认同了小乔是意外事故。”

        “不管他们是不是认同，我还是坚持我的观点，没有外力，陈乔不可能落水。我若是放弃追查此事，这辈子就没有意义。”

        与儿子交流以后，王为民和陆永梅只能依了儿子。虽然考政法大学不是最佳选择，总强过成为混世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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