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蜜饯
江知白想过报复，最后还是放弃了。
他只有一搏之力，顶多与云落两败俱伤。
他是恨云落，但是也没有恨到想要与他玉石俱焚的程度。
而且，他确实不想挑起战争。
幼时，为了一口饭，他对云落百般逢迎，先帝看在眼里，反而对他忌惮更深，他甚至听说，先帝对人说，“江知白其人，当真是个枭雄心性。”
实际上，他并不觉着屈辱，也不会因此恨云落。
因为他在梁国，过得也是这种日子。
他习惯隐忍，擅长一击而中，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胜利。
报复云落，他需要的代价太高，而得到的太少。
时至今日，他隐约理解了帝星的标准：身在其位，不受其困。
他根本不想要至高的权力，所以很难被诱惑，反而适合成为决策者。
所谓的帝星黯淡，不过是因为他再也不在权力中心了。
他反倒因此松了口气。
他的前半生，都在为责任与爱而活，虽然身不由己，但也心甘情愿。
至于他的后半生，他想为自己活一次。
喝完药，他满怀希望地问见一：“大师，我与云落的羁绊什么时候能解除？”
见一犹豫了一会，道：“大概一个月左右，太快的话，身体受不住。”
江知白轻轻应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云落推门进来，道：“如果你这几天按时喝药的话，也可以早一点。”
看样子，云落刚刚一直在门外站着。
江知白也懒得避讳他，闻言便轻声道：“臣遵旨。”
云落的脸色似乎更加白了些。
明明江知白才是那个生病的人，云落却比他看起来更虚弱。
江知白忍不住好奇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有那么一瞬间，房间里所有人的表情都不太对，虽然他们很快地掩饰住了，但是江知白还是起了疑心。
云落道：“你在……关心我？”
原来大家是这么想的？
江知白解释道：“陛下到底是一国之君，还是注意身体。何况，陛下与臣之间的羁绊虽然薄弱，但毕竟还在。”
云落微笑道：“那知白就是在关心我。”
江知白无所谓道：“陛下说是，那便是吧。”
云落在桌边坐下，委屈道：“还不是知白之前下手太重了。”
江知白不接话，云落也不尴尬，就坐在那，歪着头看他。
云落的目光刻意地把占有欲藏了起来，像是恶龙望着珠宝，是恰到好处地欣赏、赞美与沉迷。
江知白有些不习惯，道：“我想看会儿书，房间里的人有点太多了。”
云落道：“好啊，就让他们出去，你想看什么，我陪着你看。”
黄泉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和见一大师一起出了门。
云落急匆匆地带他走，哪里会允许他回去带什么书，不过是个借口罢了，云落竟然还要留在这里。
说到底，云落的帝王身份还是在的，在这种小事上，没什么人会逆着他的心意。
江知白有些气闷，道：“陛下在这里，我还有什么心思看书？”
云落笑道：“你也睡了一天了，不如我们来聊聊天吧？知白，如果你自由了，你会去哪？”
江知白冷静道：“陛下知道什么叫自由吗？那就是，我与陛下，再无关系。”
云落恳求道：“别那么紧张，就当是和朋友聊聊天，不行吗？”
江知白反唇相讥道：“陛下何曾把我当朋友？”
云落沉默了一会，道：“是我的错。”
他这么干脆利落地认错，江知白也不好说什么，于是房间里又沉默了下来。
慢慢地，药效上来，江知白变得昏昏沉沉起来。
他索性闭上了眼。
过了一会，云落似乎站了起来，江知白还以为他要离开，没想到他竟然走到了床前。
云落的手轻轻地覆在他的手背上，他的手心里全是潮湿的冷汗，比久病在床的江知白的手还要凉一些。
江知白已经准备好听他那些陈词滥调地道歉，没想到云落什么都没说。
他们双手交叠的地方慢慢地暖和起来。
江知白渐渐地陷入沉睡。
等江知白睡熟，云落才站起身来，在床前蹲久了，起来得又急，他有些头晕，他扶了一下床边的柱子，才勉强站稳。
等他走出去后，遇见了神色复杂的黄泉。
云落主动解释道：“他睡熟了。”
黄泉叹了口气，道：“陛下不必做到这个程度。”
云落笑了笑，道：“自私鬼偶尔也可以无私一次的。”
黄泉道：“我不是关心你，我只是怕知白知道了会自责。”
云落噎了噎，道：“那就不让他知道。”
黄泉单刀直入地问道：“那你能撑住吗？”
云落想了想，道：“我尽力。”
黄泉道：“作为回报，夜雀那边会拖着云清的。”
云落笑道：“夜雀本来就是我的。”
黄泉也笑道：“好，那夜雀一定会忠实地执行陛下的命令。”
二人肩膀交错时，黄泉低声道：“其实陛下很精明。”
云落顿了顿，没回话，自顾自地回房间了。
江知白醒来的时候，黄泉已经端着药在床边了，逼着江知白喝完后，黄泉建议道：“你身体好些了的话，可以出去走走，要不然总躺着，也难受。”
江知白点了点头，黄泉便扶着他起来，出了房间，下了楼，出了酒店，在外面稍微转了转。
走在街道上的时候，江知白总觉着有人在看他，想回头看，却被黄泉拉住了。
黄泉道：“别慌，那是夜雀的人。”
他的语气轻松，神态自然，可是江知白就是有一种直觉，黄泉在撒谎。
江知白并不是吹毛求疵的人，他信任黄泉，即使明知道他可能在撒谎，依然配合他。
他甚至没什么好奇心，根本不关心黄泉隐藏着什么。
中午喝药的时候，他口中的血腥气更明显了些。
见他皱着眉头，黄泉有些忐忑地问道：“怎么了？”
江知白小声道：“……药好苦啊。”
黄泉忍不住笑出声，递给他更多的蜜饯，道：“都是错觉，你的味觉被方神医封住了，根本尝不出味道来！”
江知白噎了噎，道：“那你还给我什么蜜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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