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东府
穆老太太今年五十六岁，总是喜欢用头油将头发梳的整整齐齐，就如同她那整齐的院子一般，每次见人都是一副精神矍铄的样子。
前世因为斐嫣波嫁给了皇后娘娘的侄儿赵嘉华，皇后娘娘出事儿后，东府也受了牵连，斐嫣然被斐君川囚禁的时候，东府也被抄了家…
“伯祖母！”斐嫣然笑着行礼。
“过来，快让伯祖母瞧瞧，”穆老太太见了忙朝着她招手道。
斐嫣然就笑嘻嘻的走到她的跟前。
穆老太太拉着她手转了两圈，左右端详端详，“嗯，除了小脸凹了些，看着倒是大好了！”
斐嫣然就咯咯笑着扑进穆老太太怀里，娇嗔道：
“孙女这些天没来，你老人家有姐姐妹妹们陪着，是不是已经忘了我这个孙女啦？然儿不管，今个儿您老人家得只疼我一个才行！”
穆老太太有些惊讶，往常这小丫头虽也软软糯糯的，但却从没有这么亲人过…
但转念一想，觉得到底还是个孩子，想是病了这么多天，这会见了家里人才会显得格外娇气些。
于是就疼惜的将小丫头搂进怀里，笑着跟屋里众人道:
“都说小人儿病一场，就会出息一场，可你们瞧瞧，咱们小五怎么越长越回去了，这会儿还撒起娇来了！”
屋里众人就跟着都笑起来。
旁边坐着的一个穿胭脂红褙子的十二三岁的女孩就跑出来，用四根手指轻捏斐嫣然的两边儿脸蛋肉，一边揉搓，一边笑道，
“亏得咱们还一直担心你，我和四妹妹六妹妹做了胭脂，打了络子都没忘了你那份！
你倒好，刚好些了不想着别的，就想着跑老太太这儿来与我们争宠？”
这女孩就是后来嫁进国舅府的东府大夫人的嫡次女，三小姐斐嫣波。
斐嫣然前世跟斐嫣波的感情很好，斐嫣波也一直把她当亲妹妹看待，对她比对和她一母同胞的姐姐斐嫣红还要好些。
斐嫣然重生后第一次瞅见斐嫣波，心里温暖，闻言就假装嘟着嘴朝着斐嫣波伸出手来。
斐嫣波纳闷：“干嘛？”
“三姐姐给我做的胭脂打的络子呢？”
“放在四妹妹那里了。”斐嫣波道。
“奥，原来三姐姐和四姐姐六妹妹给我打的络子做的胭脂，都放在四~姐~姐那里了啊…”
斐嫣然故意加重“四姐姐”几个字，家里人都知道，三小姐斐嫣波长了个少爷性子，跟她龙凤胎的弟弟二少爷斐沐言俩人跟投错了胎似得，男孩儿害羞腼腆，女孩活泼大胆。
所以大胆的斐嫣波是最不爱做什么刺绣，缝衣，做胭脂打络子这些的！
斐嫣波没听明白，“对啊，怎么了？”
“三姐姐辛苦了，”斐嫣然眨着眼睛故意一脸懵懂的问斐嫣波：“只不知这回三姐姐帮着我做胭脂打络子时，是歪在榻上帮的？还是吃着果子帮的啊？”
“噗！”
穆老太太率先笑出声来，笑指着斐嫣然直打颤。
旁边的四姐儿斐嫣思和六姐儿斐嫣朵也跟着笑起来。
斐嫣朵还奶声奶气的附和斐嫣然，
“三姐姐这回是吃着果子帮忙来着，朵儿都帮着四姐姐捣花瓣，三姐姐就光吃果子。”
弄得一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也都捂着嘴笑起来。
斐嫣波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斐嫣然是在笑她，看着一屋子人都在笑，绕是她脸皮厚也闹了个大红脸，气的一跺脚就去掐斐嫣然腰上软肉，
“你个臭丫头，看我怎么治你！”
斐嫣然哪能让她掐着，早先一步躲到斐嫣思和斐嫣朵的后面了，这会见斐嫣波追她，就一边跑一边求饶道：
“哎呦，三姐姐你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妹妹吧，妹妹再不敢了！”
穆老太太就指着她们俩笑骂道：“一对促狭鬼！”
屋里众人也都跟着笑个不停。
东府里的姑娘共有五位，除了已经出嫁的永宁候夫妇所出的大小姐斐嫣红和二老爷妾室生的二小姐斐嫣青，还有三姐儿斐嫣波，四姐儿斐嫣思，和六姐儿斐嫣朵。
斐嫣然自小在东府长大，穆老太太就让她跟着东府姐妹的排行，因此，大家都称她五姐儿。
四小姐斐嫣思今年十二岁，比三小姐斐嫣波小一岁，虽然是孙姨娘所出，但因为眉眼比大太太生的已经出嫁的大小姐斐嫣红和三小姐斐嫣波更像永安侯，所以颇得永安侯的喜爱，再加上孙姨娘颇会做人，所以东府里也没人敢小瞧她。
只是她自己总有些嫌弃自己庶出的身份，常常自怨自艾一些。
这种姐妹笑闹的时候她多半是在一旁看着的。
六小姐斐嫣朵今年才只有五岁，是东府里目前最小的孩子，长着一张跟她母亲二夫人胡氏一样的娃娃脸，这会儿看见三姐五姐闹得凶，就当了真，板起小脸就拉起架来，张开双臂拦在斐嫣波和斐嫣然中间，冲着斐嫣波道：
“三姐姐快放开五姐姐，要是把五姐姐打的又病了，朵儿的奶糕糕就又没有了。”
奶声奶气的声音和一本正经的模样儿逗的众人又都笑起来。
斐嫣然小厨房里的杏仁奶糕是用江南宁家糕点铺子里的秘方做的，斐嫣朵特别爱吃，斐嫣然每次过来请安都会给她带几块…
斐嫣波就跳起來放开斐嫣然去掐她的脸蛋儿，
“枉三姐那么喜欢你，为给你买风筝都让我娘打了手板子，你为了块奶糕糕就把三姐姐的好都忘了吗？！”
斐嫣朵眨巴着圆眼睛想了想，想起三姐姐给她买的美人风筝，有点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永宁候夫人魏氏正好指挥着丫鬟们进来摆饭，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用手指点点斐嫣波的脑袋，笑骂道：
“皮猴儿，这屋里姐妹里就属你最大，却总是你带头调皮，一点儿没有当姐姐的样子！”
斐嫣波听了就委屈的指指斐嫣然和斐嫣朵，气的剁脚，跑到穆老太太跟前让知道来龙去脉的穆老太太给她评评理，
穆老太太就搂着斐嫣波故作恶婆婆样，对魏氏道：
“谁让你说我孙女了？去去，摆完饭也不用你们在这儿伺候，有丫鬟婆子们呢，赶紧下去，让我们祖孙几个也好自在些。”
明着是骂永宁候夫人，实则是不叫她立规矩，伺候她们吃饭…
……
斐嫣然看着东府一家子和和气气的这一幕，就想起前世其实自己十岁前，虽因为母亲早逝常常自卑，导致性子有些冷淡，但跟伯祖母一家的关系也还算融洽，
只是后来，因为听了府里下人议论，说伯祖母是因为收了她娘给的好处才照顾的她，对她好也是为了得到更多的好处。
那时候她年纪小，听了这话就对伯祖母一家开始有意的疏远防备起来，后来伯祖母见她总是那样，渐渐的对她也就是淡淡的了。
但是关键时刻这位老人家还是对她多有提点，在外面时也常护着她，这些提点帮助让她识破了好几次陈氏的陷害。
母亲去世的早，虽然母亲的几位旧仆忠心耿耿，但前世曾经懵懂又小小年纪就失去母爱的她其实对于亲生父亲是有一种坚定且盲目的孺慕之情的。
这份孺慕之情让她甚至讨厌听到宁家旧仆们说她父亲的坏话。
直到后来她亲眼发现了斐君川的龌龊，才醒悟过来。
现在想来，比起依仗东府提携照看多年却依然对东府一家心生怨恨；
被原配妻子照顾的无微不至，没有后顾之忧专心科考；却在一举成名后又立马嫌弃妻子出身的斐君川，
收了她母亲好处就信守承诺把她好好照看长大的长房老太太显然要君子的多！
人都说亲近亲近，不近如何相亲？
上辈子她总觉得自己孤苦无依，世上好像只有她自己最惨，觉得亲生父亲尚且如此，谁还会真心对待她？
所以除了和自己一起长大的斐嫣波还能说几句话，她对谁都是淡淡的。
可前世要不是因着母亲的关系，皇后娘娘和伯祖母还有宁家那些忠仆都主动帮她助她，她怕早就被斐君川和陈氏拆分入肚了吧。
所以她想，好不容易重新活一遍，这辈子她可不能再畏畏缩缩，为了怕受伤就连那些好意都闪避开了。
这辈子，遇到那些对自己释放善意的，那些她喜欢的人，她就主动些吧。
比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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