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抽牌
站在他面前的卜珂似是潜意识察觉到了危险，又或是想起了什么、算到了什么，他道，“我不算你。”
“我是什么都能算个大概没错，但没有经过你的允许，我不会窥探你的隐私。”
巫辞低垂着头整理包内的书本，温和一笑，“我知道。”
［但，不稳定的条件，我不放心啊…为了让我安心…就为我做出一点牺牲吧］
“巫辞，”镇山河按住巫辞放在包里的手，有些无奈道，“失忆了也不可以对同学拔刀，这是禁令。”
镇山河的力道极大，温和却不容拒绝，巫辞理智回笼，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素质，虽然因为灵魂与身体的不匹配有些虚弱，但要让他挣开是肯定能挣脱的，可这没什么必要。
场上有四个人，按照巫辞感知的威胁程度由强到弱分别是镇山河、五符、渡厄、卜珂，这些人又都有一些他不知底细的能力，而“巫辞”的能力他不知道是什么，所以只能用他这个普通人的能力解决。
手被按住，镇山河又把话说了出来，这四人都有了警惕，不能出其不意一击必杀就不稳妥。
好不容易得来的新身体，灵魂刚进来都还没待暖和，身体死亡后说不定就没有再活的机会了。
巫辞有些惋惜的松开了手，抬头，苍青色的眼睛看向镇山河，显得无比的平淡沉静，“镇老师，用不着太紧张，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有些不习惯。”
这话术，听起来平淡，却能直接让人觉得对不起他。
毕竟“巫辞”是一个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的年轻人，成年都还没多久，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下努力融入一群陌生的、又突然发现有一些奇怪能力的人，害怕是理所应当。
而作为造成这一切的班主任却因为担心其他学生防备他，任谁在这种场面都会觉得自己就是个外人。
镇山河显然也是这么想，他猛然收回手，连忙解释，“抱歉，阿辞，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没关系，你也是担心卜珂。”巫辞说。
卜珂有点慌地想伸手去拉他，却被直接避开了，“阿辞我…”
“是我的问题，对不起。”巫辞打断他。
卜珂愣了一下，从兜里抓出一把铜钱，连带着手上的铜钱一起捧到巫辞手上，有些别扭地说，“给你了，所有的就这些，我不算了，看不见路我也不算，你跟在我旁边，有需要的时候再给我。”
巫辞看着卜珂向他摊开的手，不动声色的记下铜钱的数量，然后伸手推了回去，“你看不见，走路怎么办？”
卜珂固执的想让巫辞收下，“大不了走路你扶我，是兄弟就爽快点，今天你必须得给我收下。”
扛着重剑抱饭盆的渡厄看见卜珂的行为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五符拉住想说话的渡厄，叹了口气劝道，“阿辞，收下吧，不然他非得拖到任务失败不可。”
“用不着，我相信你们。”巫辞说。
四人齐齐愣住，最终还是镇山河拍了拍卜珂的肩膀，“收回去吧。”
卜珂抬头隔着纱布看向镇山河，老实收回手，但还是从摊开的手掌里挑出了那枚因为在教室外面算过巫辞而产生裂痕的铜钱硬塞进巫辞手里，“留个纪念，你要当把柄也好以后威胁我。”
“你也不用害怕无法融入，我们暗星十卫虽说排行三大帝国最臭名昭著的暴力机构之首，但内部还是很和谐的，也不搞内斗……其实我们这工作也能算公务员，半工半读，有五险一金包三餐，每顿都能吃饱饭，吃不完甚至可以带回去，死了残了家属还有抚恤金领…现在考公务员挺难的，考上了也没我们待遇好。”他絮絮叨叨的小声说。
五险一金包三餐的国家公务员……这，简直，就是普通人的最高目标！真是…让人，有些难以拒绝……
而且，看这里人们的身材和衣着……这个地方要吃饱饭好像挺不容易的。
巫辞上辈子就是饿怕了的，他沉默片刻，捏紧手上的铜钱，非常low的试探性问了一句，“三餐有肉吗？”
“一荤一素，主食六两，有时候还有汤。”渡厄摸了摸下巴，补充道，“虽说干的都是卖命活儿，但是待遇好啊，像这种出外勤的每天额外配给还有两块巧克力和3000毫升的饮用水，活着回来以后根据贡献配发信用点、糖、面粉、大米、药物、日常用品之类的……
其他普通的公务员每天基本工资最多包一餐饭和100个信用点……而且现在的物价贵，就算是有钱也买不到呢。”
“外勤的额外配给可以提前发吗？在哪里领？饭盒餐具可以发吗？完事后用不用我自己洗碗？”
“啊？”渡厄发出茫然的声音。
巫辞顿了顿，“我是说，我只提前预支/那两块巧克力就好了…”
……
巫辞最终还是领到了额外配给，镇山河说这些行动他一般不参与，直接把自己的配给都给他了，叫他和渡厄分。
他甚至拿着渡厄友情提供的饭盆，啊不，是拿着渡厄友情提供的饭盒在食堂打了免费早饭才坐上了五符改装过的多功能越野车。
五符在开车，卜珂在副驾驶摇骰子，巫辞和渡厄一人抱一个脑袋大的饭盒缩在后座。
他们需要开到环状线，然后连车带人一起乘坐环状线离开内城区才能穿过外城离开暗星。
“今天早上居然有肉夹馍和三鲜蒸饺，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我过的是什么日子，还好阿辞你回来，你去打饭食堂阿姨手都不抖，还抢着要给你多加点。”
巫辞看着街道上看见他们这辆车上金属暗星标志的民众都齐齐恐惧躲开，开口道，“我没回来就没有吗？”
“也不是说没有……我们去为帝国卖命，帝国不至于苛刻到让我们连饭都吃不饱，毕竟我们替上面光辉伟正的皇室干脏活儿把名声搞臭了，这些也是卖命换来的东西…就是那些食堂的阿姨仗着我们不和她们计较也不上报就缺斤少两的，偷偷顺带捎一些食物回去。”
“不上报不计较？”巫辞皱眉。
“现在资源紧张，她们年纪大了找个工作挺不容易的，这些食物拿回去也是为了养活家人，而且我们名声臭，臭到吓小孩的时候都要说我们这些黑皮狗都是滥杀无辜间歇性抽风的神经病，一天吃几百个人，她们估计觉得这么干是应当的、是在伸张正义，我们不上报是因为我们心虚。”
“五符他们不吃早饭还不是因为这个，明明这座城市还有向一些下属城市分发的粮食和资源都是我们拼着命攻陷副本抢回来的，结果咱们连饭都吃不饱，还会因在副本里为了通关才做出的行为被皇室发出来吸引那些头脑空空的傻逼民众负面情绪被随意批判仇视”，渡厄叹了口气，“还是说，鬼世道，大家都不容易。”
“确实。”巫辞把头发扎起来，避免碰到饭盒，然后用筷子把自己饭盒里的食物平均分成三份，装进小格里拿了一份给卜珂，五符的那份就放着等他开完车到地点了再吃。
“谢啦！阿辞，我就说你就算失忆了也肯定是我好兄弟。”卜珂接过盒子背着身扬了扬手，巫辞可以从车窗玻璃的反光看到他翘起的嘴角在笑。
对自己人完全没戒心啊，哪怕有占卜的能力也不会什么事都用一下……巫辞有些惋惜。
可惜，可惜他没有什么可以用来控制他人的慢性毒药，不然把这些同学控制住他会比较安心。
渡厄看见巫辞的行为，想了想，把巫辞分他的那条巧克力掰开，一半塞进嘴里，另一半支起前半身塞进五符嘴里，“先垫着，阿辞把你那份儿留着的，到了再吃，或者你坐后座来换阿辞开，他开的比较快。”
“要从你手里搞到食物可不容易，我该谢谢沾了阿辞的光吗？”五符笑了一声，对渡厄让巫辞去开车的提议避而不谈。
“下次吧，我记路。”巫辞主动说。
“嗯？”五符问，“你眼睛下面怎么了？”
怎么来个人就要问眼睛下面的痕迹…巫辞叹了口气，“不记得，问就是不知道，大概是什么时候划到了。”
他在后座透过窗户看见通天的白塔，转移话题问，“那是什么？”
五符的语气带上了崇敬，“那是陛下的所在之地。”
“永夜帝国的现任皇帝？”
“陛下阵守王都，让云顶帝国不敢来犯，潮汐帝国那边也是陛下下令用物资把你换回来的，要是把你按斤称，一斤能换3万个信用点呢。”五符笑道。
巫辞：……
他算是明白走出贫民窟的时候那些居民为什么窃窃私语说“一斤三万块”，镇山河也和他开这个卖给肉贩子“一斤三万块”的玩笑，感情他是他的皇帝老板像买什么高级野生肉一样用一斤三万块的价钱从敌国赎回来的。
那还真谢谢了。
他转而问道，“那为什么我去食堂那些人就给我多打饭？”
渡厄不屑地冷笑一声，“你自己心里头没点逼数吗？”
巫辞：“？”
“整天低着头看着跟个自闭症一样，平时不吭声，开口就蛊人，副本里被你被你洗脑的狂热npc还少吗？弱智信徒那么多，怪不得长了张仙人板板似的脸。”
巫辞沉默片刻，“我从来都没有干过这样的事，而且，仙人板板好像是骂人的。”
“骂的就是你。”
“等等！”渡厄忽然反应过来，“你之前在教室的时候是不是就蛊镇老师和卜珂了！我之前就觉得有点像，五符还拉着不让我说！你这随时说话蛊人的破习惯能不能改改！不能见谁就想操纵思想！你的技能是辅助！抽什么卡都一样！不是洗脑！你给我记清楚！”
巫辞疑惑，“为什么？”
“有什么为什么！问就是皇室不让！你这破习惯在副本里展现出来不但让皇室防备忌惮，还会让民众恐惧…云顶的天使不敢跟你传教，潮汐的海妖不敢跟你玩精神，话说你知道潮汐和云顶帝国那边怎么教士兵对付你的吗？”
“嗯，不知道。”巫辞低低嗯了一声，“但没关系，我原谅他们。”
他刚刚为了吃饭把头发全部扎起来了，这时完全露出了他的脸，他那张青烟雾雨般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表现，苍青色的眼睛如山岳般沉静包容，左眼下方宛若泪迹的红痕淡淡的，像给神染上了绯红的人性，好似在悲天悯人。
“你这人真是……”渡厄看起来有点嫌恶地偏过头，撇嘴，“他们说见了你就先戳瞎自己的眼睛，弄聋自己的耳朵，有机会就自杀以免被你洗脑威胁故国，还给你取了个外号羞辱你。”
巫辞那双眼睛温和包容地看着渡厄，嘴角含笑，“无所谓，我没有那种情绪。”
“永夜玫瑰，也有的叫傲慢玫瑰，”坐在前面的卜珂笑了，没有计较巫辞之前蛊他的事，而是从侧面揶揄，“反正混名儿叫傲慢的永夜玫瑰，说你长着这样的脸，还那么受我们陛下偏爱，肯定是和陛下有点儿不可告人的肮脏交易，而且说你开口就习惯性给人洗脑，完全就是在陛下那里吹枕边风吹习惯了，想叫所有人都信你爱你，说你是永夜帝国最傲慢的野玫瑰。”
巫辞：……
那谢谢，确实有被羞辱到。
傲慢？他哪傲慢了？他明明待人处事的温和妥善，连他手里的那张傲慢牌背后都是怯懦。
换句话说，虽然这些肯定是在说原身，不过羞辱敌人叫个狗蛋儿都比这个好听，偏偏叫什么永夜玫瑰傲慢玫瑰之类的名字，既羞辱了他还羞辱了永夜帝国的皇帝，他再怎么说也是个靠国家吃饭的公务员，皇帝听了必然不爽他，说不定在体制内还要给他穿小鞋。
“那些家伙乱传绯闻，陛下就没说什么吗？”巫辞温和地问。
“陛下还真没说什么，他这次用物资把你赎回来更是坐实了这个没有依据的说法，真正的事怎样也就只有当事人知道了，可你失忆了，我们也不能去问陛下。”渡厄无所谓道，“不过这有什么？还有人说我们暗星十卫那么年轻就身居高位，又都长着张漂亮脸蛋，肯定全部都是爬陛下床才升上来的，简直笑死爷了。”
“渡厄，别乱开陛下的玩笑。”正在开车的五符那双蓝眼睛露出不赞同的眼神。
“本来就是假的还怕被说？怎么可能是靠所谓的关系，就算是真的也怎么可能全都是，至少音转就不是，她可是陛下的妹妹，哪怕被那个老女人毒傻了扔进贫民窟还不是和我们一起生里来死里去才继承了上任暗星十卫的位置。”
“音转”听起来像是另一个同学，还是个王女？巫辞不动声色的思考渡厄嘴里的那个能对王女下手的“老女人”是谁。
“哪怕真的干了不好的事，也不可以叫陛下的母亲老女人，”五符低声警告，“而且，渡厄，不可以说女孩傻，更何况她是我们的同学。”
“哦。”渡厄不说话了，慢悠悠的吃他的饭。
坐在前面的卜珂把吃空的小格子递回巫辞手上，“阿辞，我觉得你可以重新熟悉一下你的能力了，小心待会儿进了副本不习惯。”
“抽卡？”
“你不是说今天抽出游戏卡了吗？”卜珂有点疑惑。
巫辞把空了的小格子放回饭盒里推开，然后摸出合在一起的七张卡牌摆在腿上，语气平淡，“哦，我骗你们的，我不知道怎么抽。”
“正面有图画的就是很有用处、常常会用到、被你付出一定代价固化过的卡组，只有12张的限额，你好像已经用满了，这12张卡第二天也不会消失，至于每天抽的卡就是消耗品，你随便找张空白的牌抽一组就行了……”
“我就说以你这倒霉鬼的运气怎么可能恰好抽到远程性的游戏卡……”卜珂叹了口气，端起放在一边的骰蛊摇了两下递给巫辞，“运气借你，抽吧。”
巫辞是个倒霉鬼，这确实，无论是好不容易回家后家人被杀自己又莫名其妙死了的“巫辞”还是莫名其妙被抓进监狱里呆了十多年，逃狱出来就死了的巫辞都不是什么运气好的家伙。
他的运气更趋向于一个黑洞，不但自己运气差，运气好的人接近了他运气也会变差。
不过这点，卜珂算是个例外…巫辞接下骰蛊打开，里面是三颗被齐齐摇到六点的骰子。
三颗半透光的晶体骰子，每一颗的顶端都是鲜红的六个点。
“你的能力？”
“单单只是运气，护着你这倒霉鬼足够了。”卜珂的双眼隔着白纱布注视巫辞，扬了扬下巴。
“谢谢。”
巫辞微微弯了弯眼尾，那水墨山岳般沉静的青烟雾雨就远了，连带左眼下方宛若泪迹的浅淡红痕都酝酿着毫不掩饰的温和笑意。
运气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如果真的可以转接，留着当队友也未尝不可，就是有点不放心，最好能控制了抓在自己手里。
他这么发散思维地想着，找出一张空白卡牌翻到了背面，静静地注视那张空白卡牌。
一股莫名的吸引力，促使着他缓缓抬起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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