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恐吓
赵高认为巫辞是个好人，但其实巫辞自己都知道他是个为所欲为的坏人，假如他想要某件事达成，那无论什么都得为他开路。
所以让照虚去解决那些行尸前他还不忘提醒，“别让我的任务对象看见你了，会影响我的任务。”
“是。”照虚低头应了一声，小声嘟嚷了一句听不清的话，像是什么特定的祷词。
祷词，一般是求神者向神祷告时默念的经句，无论是祈求平安还是祈求神的眷顾，又或是象征信仰与信念…祈祷者的祷词都是一种含着力量的东西。
巫辞喜欢祷词，更喜欢信仰。
他抬起手，难得来了兴趣，指尖顺着照虚后颈开始的脊椎骨往下，像抚摸一只有漂亮皮毛的小宠物似的。
他说：“再念一遍。”
脖颈和脊椎都是能致命的东西，对于常年战斗的人或从事刺杀的人来说，这感觉很不好受。
照虚不适地看了看巫辞，却没敢躲开他的手，只慎重小声地念，“风中秉烛，妙至毫颠。”
风中秉烛，妙至毫颠。
这句话巫辞听过，他进副本时听过，还有他死的时候，他听见，自己也惨笑着念：“风中秉烛，妙至毫颠。”
“照虚，完整的，将这首祷词地完整念给我听一遍。”
没错，完整，完整的。祷词可不能没头没尾的只有这一句，巫辞按住想要离开的照虚，眼睛里是近乎于神性的温和，他低声重复，“完整的，把完整的念给我听。”
照虚是个因为灵魂受损导致脑子不太聪明的小傻子，他琢磨着努力反应了两秒，换上了尊崇的神色：
“白塔上崇高的破晓。
永夜停驻的暗星。
包容迷途羔羊的君主。
将光辉洒向深红庇护的苍青黎明。
你是我们天上的父，我愿向你降服，将我的意念魂灵与前方的道路完全交托予你，由你掌管我们的生命。
我们将软弱、局限和缺点都交给你，并求你让你的能力在软弱的我身上显得完全。
为尊荣你圣名，请用你的圣灵来充满我、更新我，让我能聆听到你的声音，并按着你的话语前行。
请透过我来触及他人的性命，去扶持跌倒和受欺压的人，去带领罪人和背道者来到你的面前，来经历你的洗礼。
请让我不因争端、战争的谣传和人们的冲突争斗而心烦意乱，使万般苦难，我也能得胜，并活在你完全温和的注视中直到永恒。
你使得风中秉烛，妙至毫颠。
恳请你成为我们救世的主。”
巫辞是真没想到，照虚平常说话磕磕巴巴的，念祷词倒是异常顺畅，仿佛刻在灵魂里，不知道背了多少遍。
他清晰的记得这首悼词中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能连贯，加以合适的停顿。
是的，不只是祷词，还是悼词，对救世主的悼词。
小时候照虚刚刚成为晨星公主的影子时，他跟随着公主进入过那座通天白塔。
他听见许多人都在悼念，他们日日都在念着这悼词，如同向主祷告。
永夜之下的所有人都得学会这祷词，好像练会了，那被人类折磨得死去的主就能重新活过来，继续庇护人类。
没人在乎主的生死，他们只是包围掘墓人与死去的主，默念着，祈祷主的庇护，哪怕这群白色羔羊群中混入了黑色山羊也无人应声，因为他们怀着的都是一样的心理。
每一条生命的诞生和离开都要念诵，任何重要时刻都要念诵，只为了让主注视。
战场上是念得最多的，所有士兵都会念，但这首悼词太长了，长得常常还没念完，生命就走到尽头。
久而久之，就简化成了只剩下最后的那一句：“风中秉烛，妙至毫颠。”
这句话在每次进入副本前也会有，人人都说那是救世主的庇护。
这祷词，照虚记得很清楚，可他却从未把这祷词念完，现在念出来，不知道为什么，让他很难过。
这种难过是突如其来出现的，促得人很不好受，心脏和喉咙都涩涩的，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但巫辞很喜欢这首祷词，他在黑暗中看着照虚恍惚的模样，失声轻笑，“你认为他会听到吗？”
照虚仰起脸，眼底忽然就没有恍惚了，他认真说道：“主听不到…晨星公主殿下说，他睡着了，但我们，仍然要，念他的名，这是祝福。”
这个解释倒是很动人
巫辞自认为不能算个好人，也不能完全算个坏人，只能算完全不是个人。
经历监狱之后，他正在学习如何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让大家都喜欢他，让大家都敬他爱他。
现在想来，他学的不错，又或者，坏得不透彻。
既然祷词中的那位主死了，那羔羊就由他来接收……无论是白羔羊还是混入其中的黑山羊，都会由他来接收，所有人必定要在他的注视下聆听他的福音。
巫辞用手覆盖住照虚的眼睛，轻声笑，“你们的诉求，主听到了。”
“您，说听到了，那就是，听到了。”照虚点点头，丝毫没有相信的模样。
巫辞：……
肯定是因为照虚看不见他眼睛的缘故，这才导致没逻辑的随口敷衍没有成功。要知道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真诚的眼睛往往有利于取信于人。
感谢他的仁慈，不至于传教失败就和愚昧的蠢货计较。
他微眯着眼睛叹了口气，一只手覆盖照虚的眼睛，另一只手出现了定向抽取的光芒。
被四分五裂的人影散落在牌面上。
——崩裂
［拥有被肢解的经历可让他人同样感受痛苦，在目光所及处指定一个目标节点，以该节点为起点直径十米崩裂。(固化卡牌，可多次抽取)］
“待会儿，我说让你跑你就闭着眼睛往走廊另一边跑，无论怎样，都不要睁开眼睛，回你的病房去，不要回来。”
他本是难得的好意，但这次，照虚不但没有直接接受命令，反而还犹豫了，他问：“不需要我，解决它们，吗？我可以，暂时解决他们。”
“你会被看见，照虚，”巫辞搭在照虚双眼上的手掌手指轻点，他微笑，“正如你所说，将一切都交给主，主会引导他的羔羊远离邪恶的侵扰。”
“暗星十卫中，能力最无可替代的，是巫辞和卜珂，属下，没有那么珍贵。属下，可以被替代…而且，不一定会死。”
奇怪，卜珂的能力是卜算，可能因为有特殊性和单一珍贵性，不能失去，可以理解。
但怎么会连带上“巫辞”？
巫辞的主要能力是牌组和言语煽动性，言语煽动简称说话的艺术，巫辞认为只要是个普通人应该都会，所以…牌组中有不可替代的牌？
他正想着，照虚却扯了扯他的衣服，小声说，“德克斯托尔大公阁下，就按照您原先想的办吧，您不需要，用其他的方式，也不需要，像对皇室的殿下们一样在意。”
居然还会把皇室哄得团团转吗？巫辞属实有点惊讶，果然，德克斯托尔的人设被他拿捏对了。
利益至上，有用的就哄一哄，没有用的就可以随意牺牲放弃，德克斯托尔这人设到底是有多深入人心？照虚这小傻子都知道不要上当了。
因失血而唇色惨白的巫辞将一块巧克力塞进照虚的兜里，笑了笑，“我很乐意用一些代价换取有用的东西，你有你的用处，代价我付得起。”
他偏移视线角度，直径中心点选择完成。
崩裂牌化作光芒，三具行尸连着空间一起崩裂炸开。
浊血和肢体崩裂飞舞，灰色的眼珠在空中形成上扬的抛物线，瞳孔的视线齐齐对准另一边的墙壁。
就是现在！
“跑！”
巫辞猛然将照虚推出柜子，覆盖在他双眼上的手停留，滑动着退远。照虚很遵守命令，背对呈现出“巫辞”那张固定“崩裂”卡牌效果的行尸，闭着眼睛，身影融入阴影，迅速消失不见。
天空中的眼球失去崩飞的动力势能开始下落，眼球的视线向着巫辞的方位旋转！
巫辞甩鞭子一般挥动手杖，那条被叠了许多条坚固锋利词条的红线成束地缠绕在手杖尾端的秘银杖尖，如同猩红的毒蛇猛然弹出！
像是套索，又像是皮鞭，危险的视线则是驯服的野兽，六颗灰色眼珠被抽入柜子内的视线死角，运动轨迹像是坠落的暗淡的星辰。
巫辞一脚踹上柜门，将那铁皮的柜子关闭，闪身融入阴影。
一片狼藉的走廊安静了许久，地上的肉碎不断蠕动修复。
许久没听见动静，躲在宿舍柜子里的赵高小心翼翼的抓着木笛探出了脑袋。
黑暗的走廊，四散的内脏，厚重的血腥味，蠕动的尸体碎肉。
他瞳孔缩小，失声地愣了两秒才如梦初醒地缩回了柜子里。
好可怕…刚刚听到的，是什么声音？
那么快，那么快，三具行尸就变成了碎肉！外面难道还有更可怕的东西！
赵高抱着自己躲在柜子里无力的张大嘴巴呼吸，他听见自己的胸腔溢出无声的呜咽悲鸣。
察觉到这一点时，他的情绪瞬间崩溃，大颗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涌出来，顺着脸颊划到下巴，顺着下巴滴到衣服上，有的破碎泪滴又顺着下巴划过脖子，划到衣服里。
他知道自己这种表现很懦弱。
说句实话，他还是个很年轻的年轻人，母亲和哥哥努力将他保护得很好，所以他没见过太多世面，只有恒心和耐心就觉得自己什么都能撑得过去。
他成年没过多久就努力工作，想让自己的家庭过得更好，他觉得他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和努力改变命运让自己的家庭过得很好，而现在，恐惧淹没了他，懊悔和怨恨席卷了他。
他会不会就死在这里变成那些碎肉医生的一员？
假如他死在这里，没有收到他信件又得不到他消息的母亲和哥哥会怎样？
他们一定悲伤极了！他们一定会想法子跑过来找他，然后他们也会被困死在这儿！他们也会死在这儿！他会连累母亲和哥哥！
怎么活下去！怎么才能活下去！这怎么活下去！
他还有母亲，他还有哥哥…为什么实习是在这种鬼地方？为什么偏偏是他？
活下去…活下去！好想活下去…为什么，为什么还不到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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